白话诗是五四时期文学革命的产物。今人已经深陷白话文的汪洋中,运用白话文如吃喝拉撒一样自然,而将文言文当作一门外语来学,因此,体会从文言文到白话文的转变及其意义,非得刻意将自己放置在一百年前,连念十遍“之乎者也”,再连喊十遍“哇塞”、“我顶”,才能身临其境地感觉到那种风起云涌,挥斥慷慨的变革。
从古体诗到白话诗,便是这变革中的重要一环,原先写诗,讲究格律平仄,想装得有学问一点的,还可旁征博引,大量用典,若非饱学之士,读完了不晕乎才怪。因此,古体诗只是少数人的专利,别听他们在文章中吹嘘自己如何如何家喻户晓,其实那跟“广大人民群众”实在是搭不上边,至于通俗词曲作者柳三变之类,“有井水处必有柳词”和妓女都能够留下佳话,似乎够普及了,但那时的妓女才有多少,在总人数中占多大比例?再说个案代替不了整体,古体诗被白话诗替代定是大势所趋,否则,只有死路一条。
白话诗跟古体诗最大的区别当然是“直白”,白话诗说正常人的话,不说死人话和胡话(今天有的诗人也说胡话,属于返祖现象,长久不了的)。胡适参与这一变革时,曾经试图在古诗中找一些白话诗,以证明古人也有说人话的。结果,他还真找到了。
他举杜甫为例:“漫道春来好,狂风大放颠。吹花随水去,翻却钓鱼船。”呃,确是直白。
明人王阳明也有类似的“白话诗”,如:“池上偶然到,红花间白花。小亭闲可坐,不必问谁家。”还有:“四十余年睡梦中,而今醒眼始朦胧。不知日已过亭午,起向高楼撞晓钟。”
说到这里,想插一句,笔者也找到了一首:“危楼高百尺,手可摘星辰。不敢高声语,恐惊天上人。”
不过,胡适最推崇的还是明朝“公安派”中袁宏道的两首诗:“一日湖上行,一日湖上坐,一日湖上走,一日湖上卧。”“无端见白发,欲哭反成笑。自喜笑中意,一笑又一笑。”
因此,胡适所作的第一首白话诗,很得上面两首诗的真谛,这首诗名为《蝴蝶》:“两个黄蝴蝶,双双飞上天。不知为什么,一个忽飞还。剩下那一个,孤单怪可怜;也无心上天,天上太孤单。”